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深处撕裂般的疼痛。高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蜷缩在克利夫兰诊所VIP病房这张过于宽大、也过于冰冷的病床上。窗外是2025年灰蒙蒙的冬日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速贷中心球馆那熟悉的穹顶轮廓，在阴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巨大的阴影。
“呃…”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像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攒刺着。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扫过床头柜上堆积如山的专业财经分析报告，屏幕还亮着的平板电脑上是复杂的球队薪资结构和球员交易模拟器界面。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相框格外刺眼。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冷的玻璃，却仿佛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没有勇气翻开它。那是他和詹姆斯最后一张公开合影，2014年夏天，速贷中心球馆灯光璀璨的发布会。他意气风发地站在聚光灯下，对着全球媒体掷地有声地宣布：“只要我在，勒布朗·詹姆斯永不回归克利夫兰骑士！”闪光灯几乎将他淹没，那一刻，他掌控着这座城市的篮球命运，也掌控着未来。
然而此刻，冰冷的现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一切虚妄的荣光。他赢了詹姆斯，亲手将那个“皇帝”钉在终身无冠的耻辱柱上（湖人2020总决赛败北），为克利夫兰带来了不止一座、而是整整四座金光璀璨的奥布莱恩杯！他一手缔造了以约基奇为绝对核心的蓝金王朝，开创了中锋组织的新时代！他甚至在那个宿命的夜晚，于斯台普斯球馆喧嚣的通道里，紧紧抓住科比的手臂，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低吼：“科比，答应我，别坐那架直升机！”…他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扭转了那么多历史的轨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的自己会躺在这里，像一个破败的、被榨干所有价值的空壳？身体被晚期胰腺癌这头贪婪的巨兽疯狂吞噬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脏器衰竭的钝痛。商业帝国？那遍布体育、科技、媒体的庞大资产版图，此刻只让他感到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讽刺。亲信背叛，资本反噬，那些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巨鳄，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亮出了獠牙，将他精心构筑的一切撕扯得支离破碎。所谓的王朝基石、肱股之臣，在滔天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呵…咳咳…”他想笑，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铁锈般的腥甜瞬间涌上喉头。护士匆忙进来，熟练地处理着他咳出的血沫，动作轻柔，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职业性的麻木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高先生，您需要静养，情绪不能激动。”护士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传来。
静养？高亚费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窗外，速贷中心的阴影似乎更沉重了。那里曾是他梦想的起点，是他向世界宣战的舞台，是他亲手加冕王冠的圣殿。如今，它更像一座巨大的墓碑，无声地嘲笑着他的野心、他的辉煌，以及他此刻无法逃脱的、冰冷彻骨的终局。
克利夫兰…这座将灵魂都献给篮球的蓝金之城。他给了它渴求半个多世纪的荣耀，而它，最终回馈他的，却是病榻之上，无边无际的、被背叛与病痛双重啃噬的孤独。这座城市的喧嚣、球迷的狂热呐喊、冠军旗帜在穹顶飘动的猎猎声响…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病房里监护仪单调冰冷的“嘀…嘀…”声，像是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真冷啊…骨髓深处都透出寒意。他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如同沉入漆黑的冰海。如果能重来…如果能回到一切开始之前…巨大的不甘和悔恨如同岩浆，在濒死的躯壳里最后一次猛烈地沸腾、冲撞！
就在这时，心脏监护仪尖锐凄厉的警报声猛地炸响！屏幕上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线瞬间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医生！医生！高先生室颤了！”
“肾上腺素！快！”
“除颤仪充电！200焦！Clear！”
混乱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急促的指令声…所有声音都在高亚急速坠入黑暗的意识里扭曲、拉长、最终归于死寂。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克利夫兰之殇，似乎已是他无法更改的终章。
